周昆仑身后的舵主们齐齐变色。周昆仑心中不寒而栗,暗叹齐三好辣的手段,只是当此形势,骑虎难下,他已无法说出一个不字。
齐三又猛地往左臂上插了一把刀,对身上不住渗出的鲜血视若无睹,转头看向顾云臻,道:“去吧,记住我教你的打狗棒法,将它与你顾家枪法一起灵活运用,随机应变,一定不会输给他的。”
顾云臻向齐三叩了一个头,站了起来,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握上丈二□□,走到芦苇荡前。夜风将他的衣衫吹得飒飒而响,他一点点握紧掌心银枪,缓缓起手,神情冷静,沉声道:“周帮主,请!”
芦苇荡前,肃杀之意瞬间弥开。
※ ※ ※
天入深秋,云收雨霁,秋鹊噪晴,满城金菊飘香,赏梅阁外种着的一垄绿菊也竞相开放。静若极喜欢这一垄绿菊,日日跑到赏梅阁来与其华嬉闹。顾宣这日回得早,闲极无聊,便教静若下棋。
其华没学过下棋,在一旁看得入了神,顾宣索性让她与静若对弈。两个人辈份虽差了数辈,但都有着初学者的毛病,水准相当,又寸土必争,一般的聪慧刁蛮,悔棋悔得丫环们都看不下去,站到屋子外笑。
这一局,静若的车就要被其华的过河卒吃掉,她急得抓耳挠腮。顾夫人身前的小丫环鹦鹉忽跑了进来,满面喜色地大叫道:“小侯爷回来了!小侯爷回来了!”
其华手一颤,回头看向顾宣。静若趁机将车偷偷往旁边挪了一个位,顾宣已站起来,道:“死小子终于回来了,去瞧瞧。”抱起静若便往外走。
静若得意地看着棋盘,却装作一副悻悻的样子对其华道:“咱们回来继续下。”
其华心中高兴,脚步十分轻快,飘飘然道:“回来再下,杀你个片甲不留。”
顾宣瞄了她一眼,淡淡道:“你很高兴吗?”其华抑制住唇边就要往外倾泄而出的笑容,淡淡回道:“我赢了这一局,自然高兴。”
静若哼了一声,道:“五舅奶奶羞羞羞,吹牛皮,还没赢呢,就说自己赢了。”她抱着顾宣的脖子,道:“五舅爷爷快点走,大舅奶奶肯定晕倒了。”停了一下,又补充了一句:“奶奶肯定在打小表叔。”
众人被她的话逗得大笑,顾宣捏了捏她的鼻子:“你个方半仙!”
“方半仙”料事如神,瑞雪堂里,顾夫人晕倒在椅中,一堆丫环婆子围着擦清凉油、掐虎口人中。顾大姑倒是已经丢了笤帚,正在抱着顾云臻大哭:“你个死小子!你死到哪里去了!你知不知道你是你娘的心头肉,命根子!你若有个好歹,让你娘可怎么活啊?!”
顾云臻跪行到顾夫人身前,握住她冰冷的手,哽咽唤道:“娘,孩儿不孝……”
顾夫人悠悠醒转,抱着他再也不肯放手,像是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,嘴中只喃喃道: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……”
顾云臻依着她,待她抹了泪平定情绪,才整整衣衫,以大礼向顾宣跪下叩头:“侄儿不孝,令您担忧,还请您原谅。”
顾宣叹道:“起来吧,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请我原谅。”
顾云臻道:“不敢。”他站了起来,目光掠过一边的其华,沉默片刻,大大方方地揖了一礼,道:“侄儿不在家,全赖婶娘照顾我娘,多谢婶娘。”
这是他第一次平静地唤出一声“婶娘”,也是他第一次这般坦然地看着她,其华心中不由一痛。
——他终于放下了。
可见到他平安归来的欣喜终胜过了心中的伤楚,她含着笑,轻声道:“大侄子不必多礼,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“云臻啊,你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?可瘦多了。”顾大姑拉着顾云臻的手,关切问道。
顾云臻不出声,许久,才轻声道:“我去爹的灵前悔过。”说罢挣脱顾大姑的手,转身踏出门槛,往祠堂方向走去。
顾大姑疑道:“这孩子,怎么了?”
她愣愣地望着顾云臻的背影,忽然间发现,这个侄儿,容貌身形都还像以前那个柔善纯厚的少年,但举手投足间,已依稀有了几分大弟当年的风采。
※ ※ ※
青烟袅袅中,顾云臻默默地将顾三的牌位放在顾显的牌位旁,再退后几步,跪下来,叩了三个头。
他跪在蒲团上,抬头看着满堂牌位,眼眶渐红,却一直沉默着。
顾宣慢慢地踱进来,凝望着顾三的牌位,默然良久,叹道:“我西路军十八儿郎,又少了一位。”
顾云臻鼻中酸楚,低声道:“都是我的错。”
“错在何处?”
“轻信奸人,贪功冒进,行事不周,害得三叔惨死。”顾云臻再也无法控制满心的痛悔,跪行至顾宣身前,将事情一一细述,说罢,低声道:“小叔叔,您说得对,我不配穿那身衣服。是我不辨奸忠,害死了三叔,却无法替他报仇;我犯下了滔天大错,却无法以身赎罪。我……”
顾宣始终望着神台上的牌位,默默地听着,不发一语。夕阳从祠堂外照进来,投在他的身上,他一动不动,就似一尊淡金色的雕像。
顾云臻又叩首道:“侄儿未经您的允许,擅自拜齐三叔为师,还请您原谅。”
顾宣淡淡地问道:“为何不杀了罗震?”
“侄儿若是杀了他,便没有资格代齐三叔向周昆仑挑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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